点进帖子里,主楼就po出了录取名单,录取名单是官网大家都能找到的,那上面明明白白地在伯西来教授的后面,拟录取名单上写了宁池的名字。
下面的跟帖内容很精彩,堪称吃瓜大戏:“我隐约记得伯西来教授上一次收学生都是三年前了吧,时间过得真快啊……”
“别的不说,这个学弟能选伯西来教授,确实勇气可嘉。”
“嗨,伯西来教授实力确实强,应该说挺多学生都想去的。但是因为他之前带学生的光辉事迹,又望而却步了。”
“本人新生一枚,有没有好心学长学姐指路让我吃个全乎瓜?”
“论坛内关键词搜索「弗西亚」和「一千字感想」,我叫雷锋,不用谢。”
“有没有人猜一下,这个学弟能坚持多久,按照往届的统计,伯西来教授一共收了四个学生,今年这个学弟是第五个,前四个坚持的时间分别是一个月、两个星期、三天、六个月。”
“说起来,宁池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啊……”
“楼上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该不会前段时间上过星网热搜的那个宁池吧?【猹猹的瓜都吓掉了】”
“举爪,上次面试的时候在等候区远远见到过一次,应该是星网上那个宁池。”
“我关注点有点歪,他是不是真的有那么漂亮啊,当初他唱歌那个短片我真的循环看了好久QAQ……”
……
宁池按照楼里提供的关键词,分别搜了「弗西亚」和「一千字感想」。
弗西亚他知道,是一名三百年前小有名气的音乐家。不过她的音乐风格比较不那么大众化,有几首宁池听起来感觉很空灵。但是有几首听起来只觉得诡谲云涌,浑身会冒鸡皮疙瘩那种。
但是弗西亚和伯西来教授有什么关系?
关键字搜索的帖子很快就出来了。
排在第一的帖子标题是:【弗西亚最好的五首歌是哪几首?】
楼主表示,自己的导师让他去听弗西亚所有的歌,然后选出五首觉得最好的歌进行赏析,但特喵的,他连弗西亚是谁都不知道哇!
星网的搜索引擎里能提供的资料非常少,好不容易摸进了比较专业的论坛才找到几首弗西亚的歌。
但是她的歌真的好奇怪,反正以楼主的欣赏水平来说,完全欣赏不了。
所以,有没有大神知道弗西亚这位音乐家,能不能给楼主提供一下思路?
宁池看了一眼发帖时间。
十年前……
那应该是伯西来教授的开门大弟子了。
这个帖子看下来,应该是这位开门大弟子的一个月的研究生血泪史。
伯西来教授,也就是他的导师,经常会给他布置一些很偏很冷门的音乐赏析,是那种连借鉴前人赏析都做不到的。
因为那些音乐家冷门,所以很少会有鉴赏家会去评价他们,或者评价很少,没有办法在自己的总结里用上,因为一用就知道是抄的。
更让他无法理解的是,伯西来教授经常会随机考音感。
比如和你聊天的时候,时不时就弹一下钢琴或者大提琴,然后过一会会问你:“刚才我弹的那一段是什么。”
其实这还不是最让楼主崩溃的,让他最后受不了的是导师的脾气。
他是真的有什么说什么,不会委婉。
你的作业不好,别的老师可能会稍微骂一下你垃圾然后这事就过去了,他是真的会从头到尾帮你剖析你为什么垃圾……
完全得不到自我肯定,每天都在怀疑自己到底适不适合走音乐这条路。
这句话是一个月之后,这位学长转专业之后,留下的对这一个月的研究生血泪史的评价。
宁池整个帖子看完后,心有戚戚焉。
他感觉自己以后应该也会遭遇和这位学长差不多的经历,也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
后一个关键词「一千字感想」出来的帖子内容是另一个学姐发的,按发帖时间来看,应该是那位只在伯西来叫教授手底下待了三天的学姐。
学姐最后离开的理由和前一个学长差不多,怀疑自己再不转专业走人可能会抑郁。所以交了第一份作业,也就是一千字感想之后,立马跑路了。
看完几个帖子后,宁池深深叹了口气。
光看这架势他已经有点怕了,也不知道明天开学典礼之后去见导师,会是怎样一番情景。
因为早上的开学典礼时间比较早,所以宁池还是坐了霍铭峥的顺风车去学校。
开学典礼是校长说话,还有一些基本流程,两个小时之后就解散了。
解散之后按照惯例,每个导师手底下的学生都要聚集在一起开个小会,先认认脸,然后做个自我介绍,再一起出去吃个饭什么的认识一下。
当然,这是别人家的小会流程,但是伯西来教授今年只带了自己一个学生,认脸的话上次面试的时候也见过了。
宁池对等一会的见面,实在是有点忐忑。
然而,出乎意料地是,走到伯西来教授的办公室前,宁池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鼾声。
宁池要敲门的动作停了停,突然间不知道自己这门还要不要敲……
万一吵醒教授睡觉,他心情不好怎么办?
但是让他睡下去,小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
犹豫了几分钟,宁池还是狠狠心,敲了门。
大概敲了两分钟,隔壁办公室的老师都出来看热闹了,里面的鼾声才停止。
传来一道有些嘶哑的声音:“进来……”
宁池赶紧对隔壁看热闹的老师抱歉地笑了笑,拧开门把手,进了门。
屋子里很暗,大概是为了好睡觉,连窗帘都没拉开。
伯西来教授此刻正躺在躺椅上,身上的着装和上次面试时差不多,宽大的老头衫,大短裤,胡子比上次见面的时候还长了点。
宁池估摸着这段时间对方可能都没刮过胡子。
“教授您好,我是宁池,以后就是您的学生了。”
伯西来教授眯了眯眼睛似乎是有点看不清人,“去把窗帘拉开。”
“啊、哦。”宁池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走两步到旁边把窗帘给拉开了,窗外的阳光倾泻进来,屋子里瞬间亮堂起来。
伯西来教授伸了个懒腰,上下看了宁池两眼,“宁池是吧?会什么乐器?”
宁池小心翼翼回答:“吉他和钢琴还有小提琴。”
其实其他的他也都会一点,但是他直觉老师所说的「会」应该不仅限于「会一点」,所以他干脆没说。
“会钢琴啊,那回去听一遍和耶斯基的曲子,挑两首你觉得不错的,交一篇一千字的感想总结给我。”
听完这话,宁池心里瞬间咯噔一下。
完了,冷门音乐家和一千字,要素齐全。
“那个……什么时候交呢?”宁池小心翼翼问道。
伯西来教授昏睡的眼慢慢睁开一条缝,开了一眼宁池,哼了一声:“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交,一个月还没交上来你也不用来了。”
宁池松了口气,有时间限制就好,他最怕的情况是,导师没说有时间限制。但是心里有个时间限制,但是自己又不知道,那种情况更麻烦。
现在还好一些。
宁池答应下来之后,赶紧回家做作业去了。
晚上霍铭峥回到家时,打开门就听到屋子里堪称狂魔乱舞的嘈杂音乐。
仔细一听,这好像还是钢琴声……
不得不说,他觉得钢琴声能发出这么嘈杂的声音,也确实是很不简单的一件事。
走进客厅后,霍铭峥才发现是宁池在放钢琴曲,他原本还以为是酷哥恶作剧放的。
“今天怎么突然开始听钢琴曲了?”
宁池拿着空白谱子在听,一边听一边快速动笔,一脸生无可恋,“教授布置的作业。”
霍铭峥同情地拍了拍宁池的肩膀,先一步走进厨房,顺便把厨房门给关上了,隔绝了外面的钢琴声。
宁池:……
吃晚饭时,霍铭峥问宁池:“结婚这么久了,好像一直没有带你见过家长。”
宁池刚咽下的清茶被这句话一个惊吓,呛到了,咳得脸都红了。
霍铭峥站起身帮他拍了拍后背顺气。
过了好一会,宁池才感觉呼吸畅通,抬起头来看着站在自己身侧的霍铭峥,眼眶因为刚才用力咳嗽都憋红了。
“咳、怎么突然说这个?”
把见家长说的这么自然,搞得他们好像是真结婚一样……
霍铭峥神情无比自然:“今天爷爷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带你回家让他看看。”
宁池有点吓到了。
“你爷爷?”
霍铭峥的爷爷,会不会比霍铭峥更严肃啊?
万一自己表现得不够优雅端庄,被嫌弃了怎么办?
虽然这些话没有说出口,但宁池的眼神丝毫不加掩饰,霍铭峥对视间出声打消了他的疑虑:“我爷爷性格挺随和的,我们家其实是从我父亲这辈才开始从军,爷爷那辈是从商。”
宁池咬着筷子点头,但还是有点犹豫。
“一定要去吗?”
霍铭峥看出宁池的犹豫,轻声叹了口气:“我也很无奈,但是我爷爷有时候挺顽固的,他把结婚证摆到他面前,他都觉得我是拿假证骗他。因为他觉得我这样子的人,肯定娶不到伴侣。”
“他说,如果想让他相信,必须要把人亲自带回家让他看看。”
宁池咬着筷子头,听得目瞪口呆。
霍铭峥在他爷爷面前到底是表现得多差劲啊,才会让人觉得这辈子都娶不到老婆。
好歹是堂堂一个军团中将啊,这也太惨了吧。
宁池有点动摇了。
霍铭峥深谙乘胜追击的道理,偏偏在这时候再问一次:“所以,你可以陪我回一趟老宅见一面爷爷吗?”
宁池沉默了一会,最后妥协:“也行吧……”
反正也就见一面,不会怎么样的。
听到这个回答,霍铭峥勾了勾唇角。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这周末吧,周末你应该没有课?”
宁池一愣,这么快吗?
“不用这么赶吧?不用提前准备点礼物啊什么的吗?”
霍铭峥摇头:“我爷爷不是很看重这些礼数,人到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乎,这周末陪霍铭峥回老宅的事情就这么敲定了。
宁池过后想想,总感觉自己被套路了。
但是复盘整个对话过程,又确实是自己答应下来的……
伯西来教授带学生,基本就是放养式,自从上次小会给宁池布置作业之后,就再也没有找过宁池。
多莱米音乐学院的课程分专业课程和公共课程,专业课程一般都由导师授课。
如果有某一门专业课,这个导师不会擅长,那么就可以和其他老师商量,让自己的学生去蹭一下你的课,下次你的学生也可以来我这上课,基本就是教学资源互通。
但是宁池自打上次小会以来,除了去上公共课外,再没收到自家导师的专业课上课通知。
他也曾经发邮件问过导师专业课的事情,对,没错,他和他的导师小会之后还没加上终端号,现在还是用邮件联系。
但伯西来教授对此的回复是:先把作业交了再说别的。
所以这几天,宁池除了去学院上公共课之外,其他时间就是在家里做作业,还有想到底要给霍铭峥的爷爷送什么礼物。
宁池自己上网搜了一下送老年人的礼物清单,还是拿不定主意。
于是某天下班之后他问霍铭峥:“你爷爷有没有什么兴趣爱好?譬如书法,画画,或者钓鱼、下棋。”
有爱好的话,他可以自己买点相关的礼物,这样也避免出错。
但霍铭峥想了一会后,摇了摇头。
“他这个人没什么定性,今天喜欢书法,然后去买书法大家的笔墨,明天喜欢画画,又去买画画大家的丹青,某天喜欢上下棋,又找人定制了一套古玉做的棋子棋盘,这些都做不得准的,要我看,他这个人,最喜欢的,应该是钱。”
“有钱他才能买刚才我说的那些东西。”
宁池满头黑线:……
这话说的,谁不喜欢钱啊。
既然现在不知道喜欢什么,那曾经喜欢什么总有个方向吧。
宁池这么问的时候,霍铭峥抬眼看过来,目光波澜不惊。但是双眸对视间,霍铭峥忽然笑了,和之前宁池看过的那种浅淡的笑容不一样。这一次,他的眼睛也跟着笑了起来,甚至笑弯了眼。
“去见爷爷这么紧张?”
对视间,宁池心跳漏了一拍。
宁池借着揉眼睛的动作偷偷把手放在脸上,试图降温让脸没那么红,声音从手指缝里透出来,声调有些闷:“这话说的,我又没有过这种经验,肯定紧张啊。”
霍铭峥把手撑在沙发椅背上,声音低沉含着笑意:“没关系,你带什么他都会喜欢的。”
话虽如此,但宁池还是仔仔细细给霍铭峥爷爷挑了一套做工精致,风格清雅的围棋子。
出发当天,宁池自坐上悬浮车的时候,就开始不停深呼吸。
霍铭峥哭笑不得:“放轻松,想想看,当初你都能来这么坦然地来和我相亲,怎么见爷爷就这么紧张呢?”
宁池下意识就反驳:“这哪能一样,我当初去和你相亲那是个意外!要是真知道是你来,我——”
他忽然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忽然想到,在当时那个情景下,当时的自己如果知道是真的霍铭峥,肯定是要去一趟的。
别的不说,能要个签名也不亏。
霍铭峥设定了悬浮车路线,随即双手离开操作界面,双手抱臂看着宁池:“哦?什么意外?如果当初知道是我,你就不来了?”
宁池扭脸看向窗外的不断后退的风景,突然感觉有点别扭:“也没什么意外,当时我妈和我说相亲对象是霍铭峥,我就想怎么可能呢,我妈肯定是骗我的,然后我就放心大胆地去了。结果谁知道……”还真的是本人。
现在想起来都感觉不可思议。
但其实霍铭峥比较在意后面一个问题:“那如果你当初知道真的是我,还会去吗?”
宁池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慢慢变红,尽管感觉有点不好意思,但也还是小声回答了:“会去的……”
怎么可能不去呢。
宁池因为心里别扭所以没有转过头,因而,也就错过了霍铭峥听到这个回答后眼底闪烁的笑意和唇边上扬明显的弧度。
霍家老宅在一区边缘,宁池一开始听到老宅这个称呼,还以为是老别墅之类的,结果到了才知道,是那种庄园式的老宅,放眼望去一片仿佛草原一样的,全都归属于「宅」的范围内。
宁池原本做好的心理准备又坍塌了。
他挑的礼物,也不知道霍铭峥的爷爷会不会觉得廉价。
虽然也花了不少钱,但是好像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他被霍铭峥带着进入庄园里的别墅,管家恭敬地上了茶之后就离开了视线范围内。
宁池小口抿了一下上的茶,喝不出是什么茶,但是怪好喝的。
霍铭峥从厨房里拿了两碟点心过来,“先吃点垫垫肚子,午饭还有段时间。”
宁池刚想点头,就听到身后的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
他下意识回头去看,只见一个穿着深灰色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的老人手里拄着手杖慢慢走下楼梯。
宁池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思绪完全放飞。
啊这,爷爷从楼梯上走下来,还没到面前,要不要打招呼?
万一太远了爷爷听不到怎么办,但是现在看着他走下来自己不说话会不会不礼貌?
而另一边的霍爷爷,心里也很紧张。
都怪这个臭小子,这么早来,害得我不能提前在客厅等,现在才从楼上下来,显得多没礼貌。
领带也不知道打的位置够不够正,手杖昨天刚擦过,应该还算亮吧?
这身深灰色衣服会不会太严肃……
在场另外两人都很紧张,唯独霍铭峥表情有些无奈,他看着自家爷爷这身盛装,不知道还以为下一秒就要去参加宴会了。
宁池在霍爷爷快走完最后一层楼梯时,微微倾身打了个招呼:“爷爷您好,我是宁池,今天陪着、铭峥一块过来看看您。”
说完这句话后,宁池暗自捏了把冷汗。
差点就说出霍铭峥的全名了。
听到这话,霍铭峥猝然回头看了宁池一眼,眼底有几分讶异。
虽然霍铭峥没有特地提醒过,但宁池觉得,老人家应该还不知道自己和霍铭峥是协议结婚,不然也不会想要见孙媳妇了。
所以在来之前,宁池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脑海里推演了几遍,要争取做到不露馅。
他这声问候的话语说完,霍爷爷愣了一下,随机大笑起来,笑声爽朗,中气十足:“果然是个好孩子!”
说完后,霍爷爷朝着霍铭峥挤了挤眼睛。
霍铭峥捏了捏眉心,“宁池给您带了礼物。”
闻言,霍爷爷三步并两步快速走下楼梯,“哎呀,人来了就好,礼物什么的都是虚的,下次想来就来,这里就是自己家,回自己家哪里需要带礼物的。”
最后一句话明显是对着宁池说的。
霍爷爷的话让宁池放松不少,和霍铭峥说的一样,爷爷确实很随和。
不过虽然嘴上说着不要礼物,但实际上霍爷爷拿出那套棋子后,一直忍不住放在手心里把玩,看得出来十分喜欢。
三人坐在沙发上聊了会后,厨房的饭就做好了。
于是三人从客厅去了餐厅,准备用餐。
毕竟不是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宁池显得有些拘谨,所有菜放置的位置是固定的。于是他只夹自己附近的菜,再远一些的菜基本不伸筷子。
正当宁池就打算这样持续到用餐结束的时候,忽然视线里落下了一道阴影,他抬头,发现面前出现了一双筷子,筷子上还夹着一根蟹腿。
宁池:?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根大蟹腿就落进了他碗里。
“多吃点肉。”霍铭峥的声音响起。
宁池有点不解。
啊这,自己面前的菜基本也都是肉菜,自己一直在吃肉啊……
正当他疑惑的目光从霍铭峥脸上移到霍爷爷那边时,宁池突然福至心灵,悟了。
这是要在爷爷面前,演一个秀恩爱的戏码?
于是乎,宁池也动手夹了一个大虾,送到了霍铭峥碗里,弯着眼睛对着霍铭峥笑得十分甜,“你也多吃点。”
霍铭峥愣住了。
他感觉宁池可能误会了些什么。
但是看着碗里的大虾,还有对面人的笑容,霍铭峥到嘴边的话又咽下了。
一顿饭,两个表面夫夫互相夹菜舀汤有来有往,唯独霍爷爷坐在主位,表情有几分古怪。
饭后,霍爷爷找了个理由把霍铭峥支出去了,只留下宁池在客厅,两个人单独聊天。
霍铭峥走之后,宁池显得更加拘谨、紧张。
完了,他和霍铭峥又不是真夫妻,万一等会说错话露馅怎么办?
霍爷爷看出了宁池的紧张,于是先给宁池倒了杯茶。
“尝尝看,我上次出去旅游的时候,在别的星买的当地特产。”
宁池小心地抿了一小口,他也不会品茶,但是能尝的出这茶香气很足,喝过之后唇齿间仿佛还有股余香环绕。
“这是什么茶?还挺好喝的。”
霍爷爷呵呵一笑,“这是当地的特色茶,不是什么名贵品种,没有特定名字,好喝等会你带点回去尝尝。”
说完,也没管宁池答没答应,又自顾自地说起了另一个话题:“说起来,霍铭峥这个狗脾气,我当初还以为他这辈子都娶不到老婆了。”
拐角处,霍铭峥手上拿着一瓶红酒,听到客厅里传来的话语,脚步放缓,直至站在原地。
霍铭峥之前也和自己说过爷爷经常吐槽他,不过这件事上宁池真觉得霍铭峥冤枉,“他从军那么多年,在军队里脾气肯定要硬气一点,不然哪里镇得住手底下的兵,您说是吧?”
拐角处,无人看到的地方,霍铭峥弯了弯唇角。
霍爷爷听了这话,眼睛笑得都眯了起来。
“这倒是。这点也是随了他父亲,脾气太硬了……”
“你要的酒我拿来了。”突然插进来的声音打断了霍爷爷未说完的话语。
霍铭峥把酒放到桌上,语气自然:“要拿酒杯过来吧?我就不喝了,我等会还要开车,酒杯就拿两支吧。”
但这么说着的霍铭峥,却没有迈开脚步。
僵持几秒后,霍爷爷敲了敲扶手,管家再次出现,并且手上拿着两支酒杯和醒酒瓶。
两支红酒杯被放到桌面上后,管家再次离开视线。
宁池叹为观止。
管家还真不是谁都能当的啊。
霍铭峥打开红酒,缓慢倒入醒酒瓶,“刚才聊了什么?”
宁池想了想,“也没什么,就随便聊了两句。”
霍爷爷右手放在手杖上不停地摩挲着,附和道:“对对,就随便聊了两句。”
品完红酒后,霍铭峥和霍爷爷要去书房谈话。见状,宁池提出想在附近风景好的地方随便看看,拍拍照。
于是,管家把宁池带到了住宅后面的一栋玻璃花房中,“现在正是花季,祝您赏玩愉快。”
另一边,主宅的书房内,霍爷爷和霍铭峥两人坐在落地窗的会客椅上。
霍铭峥先开的口:“为什么要提到霍降?”
霍爷爷目光看着外面茂盛葱绿的草坪,悠然开口:“我年纪大了嘛,说话时候容易激动,一激动就容易多话,话一多这说话就不过脑子。”
顿了顿,霍爷爷问道:“你还在查?”
霍铭峥拿起旁边桌上的清茶抿了一口,“要查,事情如何总要有个交代。再怎么说,他也是我父亲。”
霍爷爷轻声叹了口气,不再提这件事,转而聊起了别的。
爷孙两人聊了一会后,霍铭峥准备起身离开。
霍爷爷转了转手里已经喝空的茶杯:“小池是个好孩子,你得抓紧呐。”
霍铭峥往外走的脚步顿了顿:“我和他只是协议结婚的关系。”
霍爷爷恨铁不成钢:“现在是协议结婚,你难道不能加把劲,把人追到手,变成真结婚吗!”
霍铭峥没说话。
“再说了,我看你也不是对人家全无感觉。”
霍铭峥揉了揉眉心:“你不要乱点鸳鸯谱。”
霍爷爷语调怪异地「哟」了一声:“还说我乱点鸳鸯谱,你哪次进我书房这么着急走?难道你现在出门是为了去厨房找吃的,而不是去找那孩子?”
霍爷爷一脸「我这双眼看透太多了」的表情。
霍铭峥无言以对,只能加快速度抬脚离开。
身后,隐约能听到霍爷爷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
管家走后,宁池才转身打量了这栋看起来就造价不菲的玻璃花房。
花房一共三层,一层的高度很高,摆放的也都是些大型盆栽,里头的花娇艳欲滴,每一朵都精神饱满,开的十分肆意,一看就是被精心打理过。不过这些花宁池都不怎么认识。
看到特别漂亮的或者特别的花,他就掏出终端随手拍上几张。
就这么走走看看,宁池慢慢上了花房三楼。
出乎意料地是,三楼不同于下面两层都摆放花的布置,这更像是一个小型休息区,花朵只占据了小半区域。
一张桌子,两张椅子,一个上面画了一半画的画板和旁边的画具,以及精心打造的玻璃秋千。
宁池走到画板面前,仔细端详着这幅画。
画纸上画着的,是一个穿长裙的女人,还有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女人长发披肩,温婉动人,男人军装笔挺,丰神俊朗,而画面中央,是分别被女人和男人牵着的小男孩。
看起来是一张三口。
不过可惜地是,整张画像是草草花到一半就突然停笔,甚至小男孩的脸部轮廓都没有画上。
而从画纸的中间位置,有一条长长的红色笔触直直画到页面底部,看起来突兀又惊心。
宁池站在画板前,忍不住就开始联想,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作画者惊慌失措到留下这么触目惊心的一笔,而又是因为什么事情,这幅画到现在都还放置在这里,既没有完成,也没有被收走。
旁边的秋千顶端被稳稳固定在天花板上,垂下来的两根绳索被密密麻麻的花朵环绕,从花朵的新鲜程度来看,应该是有定期更换。
宁池试了试秋千,感觉还挺稳当的,就坐上去晃了两下。
不过,他秋千还没荡两下,霍铭峥就过来了。
宁池从秋千上站了起来,有些讶异:“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刚才问了管家,他说你在花房。”
“哦……”
当着霍铭峥的面,宁池不好意思荡秋千,便想抬脚离开,没想到霍铭峥走近之后,一手扶住了其中一边绳子:“坐上来吧,我帮你推。”
说话间,霍铭峥晃了两下手里的秋千绳。
宁池清楚地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应该拒绝的。
霍铭峥想帮自己荡秋千,但是他们是姐妹,这不合适,这对他们两个人来说,距离太近了。
但是,过了一会,宁池听到了自己回答。
“好……”
坐上秋千的时候,宁池脑子里一片空白。
明明脑子里想的是拒绝,但说出口的话,不知道怎么就成了答应。
霍铭峥就站在身后,距离太近,宁池几乎都能闻到霍铭峥身上淡淡的冷香。
那股冷香清香沁鼻,仿佛连这股香气都带着霍铭峥身上的强势。
没多久,秋千的绳索开始前后被推着前后摇晃,力度不大不小,刚刚好能让宁池往前飞一会又往回荡。
摇晃的速度并不惊险刺激,但宁池被两人过近的距离刺激得心脏跳动比平时快了不少。
宁池一边暗自深呼吸,一边祈祷霍铭峥没有发现自己的异样。
正当他胡思乱想心猿意马时,身后霍铭峥往旁边的画板看了一眼,而后语气平淡地问道:“不好奇那幅画吗?”
“嗯?”
听到这个问题,宁池下意识往旁边那幅未完成的画看去。
红色浓重的一笔依然触目。
宁池试探性地回答:“那上面画的是你和你父母亲,你们一家三口?”
“嗯……”
“不过在我母亲画这幅画的时候,突然被告知,我的父亲死了。”
宁池心里一跳。
霍铭峥的父亲,那不就是……霍降?
宁池没有开口,但霍铭峥仍然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的父亲当时也是第一军团战场指挥官,但可惜地是,作为一个军人,他没能死在战场上。
而是死在了距离作战区两个星系远的一颗荒星上,身边只有他带出来的一支小队,可惜的是,那支小队无人生还。没人知道他们为什么在作战中途离开了作战区,没人知道他们死前到底遭遇了什么。”
宁池嘴唇动了动,理智上,他知道该阻止霍铭峥继续说下去,但此时此刻,他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开口。
说到这里,霍铭峥嘲讽一笑。
“而我的父亲,霍降,曾经为帝国立下汗马功劳的霍上将,因为这件事,甚至没有办法追授帝国烈士。”
听到霍铭峥像个没事人一样说出这些话,宁池心里没由来地有些堵得慌。
他想,不是这样的,事情不是这样的。
随后,宁池听到了自己略带沙哑的反驳声。
“可那一年,帝国有46亿人联合签署了请愿书,要求追授霍上将为帝国烈士,让他的遗体沉睡在帝国陵园。很多人选择了相信他。”
那一年,宁池八岁。
帝都星那一年因为上街游行请愿的人数过多,学校放了假。
宁池站在大马路上,看着许多人一边举着牌子一边抹眼泪。但不管脸上是坚毅还是悲伤,所有人往前走向帝国皇宫的脚步都十分坚定。
那是他这辈子都忘不掉的场景。
霍铭峥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可是我们都知道,那并没有什么用。因为证据链缺失,调查组没有办法还原事情真相。于是疑罪从有,霍降这两个字成了所有军团里的禁言词。”
“而我的母亲,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突发心梗,之后一病不起。”
“爷爷把这里保存得很好,一切都和当初一样,他曾经和我说过,或许我母亲有一天能恢复健康,再次拿起画笔,完成这幅画。”
“但不论是我还是他,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宁池鼻尖有点酸,他小声吸了吸鼻子,故作轻松地开解道:“怎么会,帝国这么多年,见过的神奇治愈病例还少吗?”
“只要愿意等,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霍降将军的事情,会有真相大白的那天,你的母亲,也会有恢复健康重新把这幅画完成的那天,只要愿意相信愿意等,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宁池转过身看着霍铭峥。
秋千不知何时已经停下晃动,玻璃花房上空的气流往内飘,轻轻拂动秋千绳索上的花瓣,承诺和风景,一切都静谧而美好。
“我会陪你等,等到那一天。”
回程的时候,霍爷爷给宁池装了好几罐之前宁池说好喝的茶叶,除此之外,还给带了大包小包的回礼。
宁池怀里抱着一堆,管家手里拿着一堆,霍铭峥手里提着一箱。
三人这副模样往悬浮车的方向走去,知道的是拜访的回礼,不知道的还以为宁池是来老宅进货的。
好不容易把一堆礼物塞进车里,宁池率先坐进副驾驶,在等霍铭峥上车的这段时间里,没忍住把脸埋在了手掌里。
他一想起刚才的事情就觉得好羞耻。
那种情景下,说什么不好,为什么非要说那么暧昧不清的话,表明自己相信就好了,为什么还要说陪他等。
等再过两年,他和霍铭峥都离婚各奔东西了,还怎么一起等。
尤其是自己说完后,霍铭峥还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句“嗯……”
嗯。
嗯是什么意思啊?
这是不赞同自己,还是赞同自己?
难道是觉得自己想法太天真?
宁池脑子里仿佛塞满了问号。
但是现在好不容易从刚才的的奇怪氛围里走出来了,他也不好意思再回头问霍铭峥刚才那是什么意思。
于是只能自己一个人坐在副驾驶这里深入钻研,试图把刚才画面里的每一帧都放大仔细探究,好得出答案。
但是越想,宁池的耳朵就越红。